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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福刚:Online版《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的编辑及其国际意义——兼评汉译本改稿异文的编译

点击次数:  更新时间:2021-02-25

摘 要《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手稿在写作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改稿异文,包括马克思恩格斯的删改内容还有两人写在右栏的增补以及各种编辑指示符号的处理等。它不仅是反映唯物史观形成过程的珍贵记录,而且也是解决马克思恩格斯写作分工等学术热点问题的关键线索。通过何种编辑方法能够详实地再现极具研究价值的改稿异文也是长期困扰国际学界的难题之一。Online版“费尔巴哈”章的编辑采用全新的改稿层的编辑方式,将异文分层次呈现在各改稿阶段的全文语境中,为“费尔巴哈”章的编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方案,旨在将改稿异文纳入学者的研究视野,为学者从文献学角度考证马克思恩格斯改稿的意义及两人达到的理论高度提供了可能性。

关键词“费尔巴哈”章;MEGA2第I/5卷;Online版;改稿异文;编辑


引言

《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手稿动笔于1845年,马克思恩格斯在这份手稿中首次系统地阐释了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但其在两人生前未能公开发表。可以说“费尔巴哈”章的编辑版本与体例之多,是其他任何一份马克思恩格斯手稿无法企及的。1926年苏联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1921-1931)发行的机关刊物《马克思恩格斯文库》(Marx Engels Archiv)第一卷收录了这份手稿,这个以编辑者名字命名的梁赞诺夫版“费尔巴哈”章成为《德意志意识形态》编辑史上的首个德文版本。此后,由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1931-1956)、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院(1956-1991)相继编辑刊行的德文版有MEGA1第I/5卷(1932年,以下简称阿多拉茨基版)、新德文版(1966年,以下简称巴加图利亚版)和MEGA2试刊版(Probeband,1972年)。东欧剧变后,以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所(IISH)、柏林—勃兰登堡科学院(BBAW)、特里尔马克思故居博物馆(Karl Marx Haus)和莫斯科国家社会政治历史档案馆(RGASPI)等收藏马克思恩格斯手稿和研究马克思主义的科研院所为基本组成单位联合成立了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IMES),继承了MEGA2编辑出版事业的衣钵。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编辑方面,于2004年出版了收录“费尔巴哈”章和“圣布鲁诺”章的《马克思恩格斯年鉴 2003》(Marx-Engels-Jahrbuch 2003,以下简称先行版),后又于2017年11月末正式推出了MEGA2第 I/5卷(以下简称正式版)。除上述6个版本外,在国际学界较为知名的还有日本学者编辑出版的广松涉版(1974年)廣松渉(1974)和涩谷正版(1998年)。

在探讨手稿的编辑问题之前,有必要交代清楚手稿的写作状态。总体而言,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费尔巴哈”章手稿的成立时间晚于“圣布鲁诺”章和“圣麦克斯”章,其部分手稿抽取自“圣麦克斯”章。在涉及“费尔巴哈”章的手稿中,除“序言”和“片段”等被广松涉称之为“小束手稿”外,按马克思标注的手稿页码而言,现存的手稿有M1-2、M8-35、M40-72,其中,M3-7和M36-39共计9页手稿遗失。这部分手稿构成了“费尔巴哈”章的主要内容,广松涉称之为“大束手稿”。小束手稿的写作时间晚于大束手稿。在大束手稿中,M1、M2和M8-29等最初是马克思恩格斯为批判布鲁诺·鲍威尔所作的续篇,这部分内容的写作时间早于“圣布鲁诺”章和“圣麦克斯”章,MEGA2将其编为H5a。马克思后来从“圣麦克斯”章(H11手稿群)中抽取出了手稿M30-35(H5b)和M40-72(H5c)并将其和先前批判鲍威尔的手稿H5a整合成专门批判费尔巴哈的手稿,以上便是“费尔巴哈”章大束手稿的来历,MEGA2将其整编为H5手稿群。

“费尔巴哈”章手稿以正反四页对折的形式为一个纸张,恩格斯在每个纸张上标有编号,后被马克思删除,并在每个手稿页的中间标上了页码。马克思恩格斯在创作这份手稿时,又将每页手稿纵向对折,区分出左右两栏。正文内容写在左栏,右栏留作改稿使用,主要有对左栏底稿内容的增补、备忘笔记以及编辑指示等内容。MEGA2系列版本的编辑(试刊版、先行版和正式版)基于现存的手稿影印件,按照稿内异文的产生顺序,将手稿的创作过程区分为3-4次改稿阶段。第一,恩格斯首先利用手稿页的左栏写下基底稿(Grundtext,又称第一稿),第二,恩格斯接着对基底稿进行修改,他的改稿包括对手稿左栏的修订及增补等,有些内容写在了手稿右栏。第三,马克思接着进行了改稿,有时恩格斯也会再次修改文本。第四,马克思最后将“费尔巴哈”章中批判鲍威尔或施蒂纳的部分论述移至第二章或第三章。

如何编辑《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手稿一直备受国际学界的关注,其编辑的核心问题之一便是异文的复原,不仅包括马克思恩格斯的删改内容还有两人写在右栏的增补以及各种编辑指示符号的处理等。该章手稿是由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写就的,写作过程中产生的大量稿内异文,不仅是反映唯物史观创立过程的珍贵记录,而且也是解决马克思恩格斯写作分工等国际学术热点问题的关键线索。如日本学者广松涉在1968年提出了著名的“恩格斯主导说”,指出创立唯物史观的第一小提琴手是恩格斯而非马克思,依据是该章手稿中恩格斯的笔迹占据主导地位,其支持者不乏国际知名学者,如特雷尔·卡弗等人。同样依据对异文笔迹的判定,望月清司主张在“费尔巴哈”章中,马克思是一种“分工展开史论”,而恩格斯的视角则是“所有制形式史论”,两人在唯物史观的展开进路上存在明显的差异。大村泉则通过对比马克思恩格斯同时期写就的其它手稿指出,该章中的即时异文数量明显高于其它手稿,并且还存在多处同音异义词的笔误,由此可以断定此手稿的写作存在马克思口授、恩格斯执笔记录的可能性。另外,我国学者安启念根据1988年中央编译局以巴加图利亚版为底本编译的“费尔巴哈”章的文献版,通过对右栏边注的分类考证,指出了其在唯物史观形成中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地位。

通过何种编辑方法能够翔实而客观地再现极具研究价值的异文同样是长期困扰国际学界的难题之一。各版本由于编者不同,在异文复原方面采取的编辑方针也各不相同。梁赞诺夫版和广松版采用将删改字句放入小括号“〈〉”插入正文的方法复原了部分稿内异文,为在全文语境中理解异文信息提供了可能性。但是,这种标记法本身也内含着缺陷,它没有区分异文产生的先后顺序,存在将其扁平化处理的倾向,无法从时间序列上再现马克思和恩格斯多达3-4次的改稿过程,其复杂的文献学符号也给学者的研读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作为手稿完全复原版的涩谷版也采用了相同的方式复原异文,几近是对手稿影印件的完全复制,虽然在手稿异文的复原上精确度极高,但同样无法克服上述局限性。另外,涩谷版只出版了日文版,没有公布其基于手稿解读出的德文底本,给不懂日文的学者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作为MEGA1第I/5卷出版的阿多拉茨基版在正文部分仅保留了改稿后的最终文本,卷末的文本异文(Textvarianten)收录了部分删改字句。MEGA2系列的编辑版本在卷末的“异文表(Variantenverzeichnis)”中采用并行排列(Zeilenparallelisierung)的方式,再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复杂的改稿过程,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举。但是,异文中包含了大量德文语境中特有的改稿,如定冠词和不定冠词在性数格上的修改,无法直接翻译成德文以外的语言,这在没有冠词的中文语境中尤为突出。例如,南京大学翻译出版的试刊版和先行版的合订译本以左右两栏的编排方式译出了正文卷,放弃了对附录卷中异文表的翻译。

中日学者合作编辑并于近期正式上线的Online版《德意志意识形态》正是着眼于上述纸质版“费尔巴哈”章在编辑改稿异文时无法突破的界限,利用数据容量可以无限扩充的特点,旨在为“费尔巴哈”章的编译提供一种全新的方案。本文聚焦《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改稿异文的编辑问题,通过介绍Online版的编辑方针,首先指出其在异文编辑上不同于MEGA2系列版本采用的并行排列法,活用电子版的特点,采用全新的改稿层(Layer)的编辑方式,将异文分层次呈现在各改稿阶段的全文语境中,并运用不同的字体和颜色区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笔迹以及各改稿层中的异文。其次,Online版按手稿的改稿顺序将异文插入各改稿层进行复原,首次复原出了恩格斯写在左栏的基底稿(Layer2)、恩格斯的改稿文本(Layer3-1)、马克思的改稿文本(Layer3-2)、最终文本(Layer4)以及可以呈现手稿中所有改稿内容的All Layer,这一文本是对手稿影印件的完全解读和呈现。通过以上方式,Online版不仅使MEGA2中的异文具备了可读性,还可以使其顺利地被翻译成其他语言,为非德文母语环境的学者探讨唯物史观形成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内在张力等国际前沿学术问题提供了翔实可靠的文献支撑。最后,笔者通过回顾“费尔巴哈”章汉译本对改稿异文的编译及其存在的问题,阐明Online版的编译对国际学界的意义。

一、《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Online版的编辑

收录《德意志意识形态》的MEGA2第I/5卷的编辑为正式版撰写了长达75页的“导论”(Einführung),详细地整理了《德意志意识形态》收录手稿的情况、创作过程及出版计划,系统地回顾了《德意志意识形态》手稿的编辑出版史,并列举了MEGA 2先行版在内的8个纸质版。依照MEGA2第I/5卷编辑的排序,Online版将会成为继MEGA 2第I/5卷之后,《德意志意识形态》手稿编辑史上的第10个版本。什么是Online版?为何在已有的纸质编辑版基础之上还要建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电子文本?Online版并非MEGA2第I/5卷的电子影印本。作为编辑小组的一员,笔者将从源起、编辑方针以及它和MEGA 2系列版本的区别等方面介绍Online版的编辑理念。

(一)Online版的源起

2006年11月,为纪念大村泉等日本学者编辑的收录《资本论》第2卷恩格斯编辑稿的MEGA2第Ⅱ/12卷出版发行,柏林—勃兰登堡科学院召开了研讨马克思恩格斯手稿编辑的专家会议。会议特设了“关于MEGA2第Ⅰ/5卷《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编辑”的议题,会议期间,现任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秘书长兼MEGA2第I/5卷的主编格拉德·冯普曼(Gerald Hubmann)高度评价了由大村泉和漥俊一制作的马克思家用本《哲学的贫困》(首版)的电子文本,它收录了日本学者解读出的马克思所作的修订、笔记等内容。受此启发,冯普曼提议由日本学者组织编辑可以同时收录“费尔巴哈”章原始手稿图像和解读文稿的电子文本,制作成CD-Rom版收录到MEGA2第I/5卷的附录中。双方达成了以下协议:一、德国编辑小组向日方提供MEGA2第I/5卷的编辑资料,包括解读稿、“导论”、“成立和传承”、“异文表”、“注解”、“索引”等的电子文本;二、日方编辑小组负责对照原始手稿的图像审校上述资料,协助德方完成该卷本的编辑工作;三、该卷的“导论”和“(文献)索引”应体现《德意志意识形态》在亚洲的编辑研究成果;四、CD-Rom版收录“费尔巴哈”章的所有手稿,并作为MEGA2第I/5卷的附录出版。

后几经交涉,双方放弃了将电子文本编辑成CD-Rom版收录进MEGA2第I/5卷的计划。如果将电子版和纸质版捆绑出版,主要存在两方面的问题:一是两者在异文的标记方式上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如果将电子文本制作成CD-Rom版收录到MEGA2第I/5卷的附录中,有损于纸质版的独立性;二是纸质版印刷数量和增印次数有限,不利于电子文本的传播。随后,“费尔巴哈”章的电子文本由CD-Rom版改成Online版,出版发行独立于MEGA2的编辑事业。

“费尔巴哈”章Online版和MEGA2第I/5卷分家后,其编辑工作仍然得到了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的大力协助。2007年Online版编辑项目正式启动后,得益于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向编辑小组提供的MEGA2的编辑文本,Online版吸收了MEGA2试刊版和先行版的全部编辑成果。MEGA2第I/5卷出版前,编辑小组又收到了这一正式版的电子文本,并依据最新文本对Online版的相关内容进行了替换。此外,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所以及莫斯科国立社会政治史档案馆同时授权编辑小组拍摄了他们保存的“费尔巴哈”章全部手稿的高清图像。

(二)Online版的编辑方针

MEGA2试刊版在编辑手稿时采用左右两栏的编排方式,将马克思恩格斯在改稿过程中写在右栏的独立边注按手稿原有的记载状态排印到了右栏,除此之外,还首次在学术附属资料卷的异文表中独创标行标记法,详细地复原了稿内异文。如手稿第10页中的一处修改,马克思恩格斯在此处批判了费尔巴哈只是将人理解为抽象的感性对象,没有从生活关系的维度去把握个人的感性活动,去理解活生生的个人。MEGA2试刊版的最终文本为Er kommt also nie dazu, die sinnliche Welt als die gesammte lebendige sinnliche Thätigkeit der sie ausmachenden Individuen aufzugassen(因此,他从来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异文表中“51.3 L”代表此处异文对应正文卷第53页第3行左栏的修改,斜体表示马克思恩格斯标上下划线以示图1MEGA2试刊版的正文和异文表(M10)强调的字句。根据并行排列中的异文标记,马克思恩格斯在写成die gesammte lebendige sinnliche Thätigkeit(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之前,至少修改了三次。由第1行可知,恩格斯最初写在左栏基底稿中的是die vereinigte sinnliche Thätigkeit(联合起来的感性活动),基底稿写就后,恩格斯修订时删掉了标在vereinigte sinnliche下方的下划线。第3行的上标m表示马克思的改稿,其第一次改稿时将vereinigte(联合起来的)改为gesammte(全部的), 第二次改稿时在gesammte和sinnliche之间补写了lebendige(活生生的)。这就是die vereinigte sinnliche Thätigkeit到die gesammte lebendige sinnliche Thätigkeit之间的成稿过程,马克思将感性活动的定语“联合起来的”最终改写为“全部活生生的”。

MEGA2试刊版首次将基底稿写作过程中产生的异文称为“即时异文”(Sofortvarianten),并以“SV”或写作中断“<≥”的符号标记,如手稿第10页的“sozialen>gesellschaftlichen SV”,被改写为gesellschaftlichen的sozialen就是即时异文。另外将马克思恩格斯在推敲基底稿的过程中产生的异文称为“后续异文”(Spätsvariante),标记符号分如下几种:(1)删除“<>”,如“müssenm<also>mbei”,即马克思删除了also;(2)更改“>”,如“lassen>läßt”,即lassen被改写为läßt;(3)增写“|: :|”,如“|: gerade:|”。标注了上标“m”的为马克思的改稿,没有标注的为恩格斯的改稿。MEGA2先行版和正式版继承了试刊版在异文复原上首次采用的并行排列法及其改稿标记。

1.基底稿的复原

Online版编辑小组正是根据MEGA2系列版本对即时异文和后续异文的判定,将《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手稿的创作过程严密地区分3-4次的改稿过程,并为每一阶段的改稿设定了独立的Layer(改稿层),利用不同的颜色和字体将改稿过程中的异文依据其产生的先后顺序复原到各个Layer的正文中。Online版再现的改稿过程如下:马克思恩格斯在手稿左栏写下的基底稿(Layer1[内含即时异文]、Layer 2[基底稿或第一稿])→恩格斯对基底稿进行的修订(Layer3.1)→马克思的改稿(Layer3.2)→马克思将部分论述挪用到第2章或第3章时的改稿(Layer3.3)→恩格斯和马克思对手稿的再次修改(Layer3-Ende)→最终文本(Layer4-Schlussfassung)→全部文本(All Layers)。

Online版编辑小组首先判定后续异文的写作时间晚于即时异文,另外,手稿右栏所有内容的写作时间均晚于左栏基底稿,因为只有在左栏基底稿写就后,恩格斯马克思对基底稿进行修订时才开始利用手稿右栏进行写作。Online版在MEGA2先行版的基础之上复原了文本的基底稿,将正文内容与异文表合二为一,其后又依据MEGA2第Ⅰ/5卷对相关内容进行了替换。首先,将MEGA2先行版文本的右栏内容全部删除,并依据异文表复原左栏中的后续异文。如上述手稿第10页的示例中,在左栏正文中复原被马克思删除的also,将läßt改回lassen ,并将恩格斯增写的gerade删除。其次,在上述复原文本的基础上,编辑小组对比了试刊版、先行版与手稿图像,将在改稿过程中最先发生变更的即时异文标上黄色并复原到正文文本中,如将被改写为gesellschaftlichen的sozialen复原,插入到gesellschaftlichen前面并标上黄色。用此方法编辑后的文本Online版将其标记为Layer1,内含恩格斯在左栏边写边改时产生的即时异文。其中去掉Layer1中标黄的字句后形成的文本就是基底稿,即恩格斯最初写在左栏的底稿,Online版将其标记为Layer2。

2.恩格斯和马克思改稿的复原

基底稿写成后,恩格斯首先对基底稿进行了修改,其改稿大致可以分成3个类型,删除、更改和增补。Online版将恩格斯删除的字句用灰色标记,接续其后的更改字句用粉红色标记,并用绿色标记增补内容。除左栏外,恩格斯还利用右栏余白对左栏内容进行了补充,这部分右栏记述在开头都标有插入左栏相应位置的符号“F”或者“+”,能明显地判别它应插入的左栏位置。这部分应该插入左栏正文的右栏记述被编排到了右栏,并标上蓝色,用新罗马体(Times New Roman)的粗体字标记。以此方法编辑左右两栏内容后得到的文本就是Layer3.1(左栏)和Layer3.1(右栏),亦即恩格斯对基底稿的首次改稿文本。

接着,马克思对上述Layer3.1收录的文本进行了修改,这些改稿有的写在行间,有的是对恩格斯的右栏内容进行的改稿。Online版用Arial粗体字标记马克思写下的字句,并将马克思删除的字句标记成灰色,接续其后的更改字句标上粉红色,另外用绿色标记增补内容。同样在此阶段的文本中,标有插入左栏相应位置的符号“F”或者“+”的右栏记述仍旧被编排在了右栏,并用Arial的粗体字标记。以此方法编辑左右两栏内容后得到的文本就是Layer3.2(左栏)和Layer3.2(右栏),亦即马克思对恩格斯改稿文本的再修订。

马克思改稿后,恩格斯再次对文本进行了修改。另外,不仅是恩格斯,马克思有时也会对文本进行第2次修改。Online版对这一改稿过程的复原与上述3个阶段是相同的。改稿后的结果是文本Layer3.3(左栏)与Layer3.3(右栏)。

Online版在Layer3.Ende(左栏)和Layer3.Ende(右栏)文本中将带有插入左栏指示的右栏记载全部插入到左栏正文的相应位置,同时删除马克思恩格斯标注的插入符号“F”或“+”,没有插入指示的右栏独立边注被编排到了右栏。此后,马克思在调整了篇章结构时,将部分内容挪用到了第2章或第3章的论述中,并相应地画上了叉字,Online版同样对其进行了复原。

所有改稿处理完毕后得到的最终文本就是Layer4(左栏、右栏),也被称作最终稿(Schlussfassung)。这个最终稿与先行版MEGA2第I/5卷收录的正文在内容上是一致的。除此之外,Online版还设置了一个被称作All Layers的文本,复原了在改稿过程产生的所有异文,此文本基本对应了原始手稿影印件中的全部改稿。

(三)MEGA2与Online版编辑的差异

如上所述,Online版吸收了MEGA2系列版本的编辑成果,但和纸质版有以下几方面的差异。

第一,关于异文的收录标准。MEGA2的《编辑方针(Ⅶ.2.3.2)》规定:“不构成文章意思的个别字句或标题被删除,或手稿中没删除的内容无法解读,异文表不予考虑。”所以,试刊版、先行版和新近出版的正式版等MEGA2系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编辑版本并没有复原全部的即时异文。如“G”或“F”等只写了开头字母的某些单词,或“re”等写作中断但又不影响语义的某些词语,在异文表中就没有被复原出来。Online版编辑对照原始手稿的高清图像,复原了所有可以辨识和解读的即时异文,并用“@”符号标注出了被MEGA2系列版本忽略掉的即时异文。

第二,除收录的异文数量超出MEGA2第I/5卷之外,Online版还利用其电子版的优势,做到了每页手稿每一行的改行位置与原始手稿一一对应,大大减轻了学者利用Online版解读文本研读原始手稿时的负担。另外,Online版收录了多张原始手稿的高清图像,读者可以随时确认某处内容在原始手稿中的记载状态。

第三,MEGA2试刊版与先行版都采用了左右两栏编排。收录正文部分的是依照MEGA2编辑方针编辑而成的最终稿,带有插入指示的右栏记述被编排到了左栏。Online版的最终稿与MEGA2第I/5卷收录的正文是一致的,但是在最终稿之前的各Layer中,右栏记述全部被编排在了右栏。将改稿异文按其写作时间归类到不同的Layer的做法,是Online版特有的编辑方法,不同于MEGA2版。换句话说,Online版试图以Layer的方式动态地复原“费尔巴哈”章手稿写作的全过程,并在全文语境中呈现改稿异文,首次使其具备了可读性,这是纸质编辑版无法达成的。

二、“费尔巴哈”章汉译本改稿异文的编译

自1926年梁赞诺夫第一次以德文发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以来,这份手稿的出版史就演变为如何正确地再现马克思恩格斯执笔过程的改稿异文的编辑史,改稿异文的复原成了《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编辑中不可或缺的一环。Online版对中国学界的意义要从“费尔巴哈”章汉译本改稿异文的编译讲起。

(一)“费尔巴哈”章汉译本编译简史

《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在中国的编译史,可以按编译的主体及时间区分为以下三个阶段:(1)二战前郭沫若翻译的梁赞诺夫版(1938年);(2)建国后中央编译局翻译的阿多拉茨基版(1960年)和巴加图利亚版(1988年和1995年);(3)南京大学组织翻译的广松版的汉译本(2005年)和各个版本的新译本(2008至2014年)。

“费尔巴哈”章在最初发表时,编者梁赞诺夫就意识到了复原手稿改稿过程的重要性,将手稿中的被删除字句放入“<>”中插入了正文复原了“费尔巴哈”章中的部分改稿异文。梁赞诺夫版虽在脚注中注明了马克思的增补内容,但依然遗漏了很多改稿异文。“费尔巴哈”章最初的汉译本是由郭沫若翻译的,包含该章的《德意志意识形态》1938年由上海言行出版社出版发行。较之梁赞诺夫版,郭沫若更是简化了手稿改稿过程的复原,略去了一半以上的稿内异文。关于简化稿内异文的翻译,郭沫若在《译者弁言》中有如下主张,即“本译书对于原编者之六项规定,大体上是在一律遵守着,但有些无关宏旨的废字、废句以及脚注,则多半省去了。因为文中多插入废字废句反使正文有难读之嫌,而某字某句为马克思或恩格斯所加或所改,均一一注出,亦觉不胜其烦。这在读中译本的读者都是无甚必要的事情”。如引文所述,郭沫若认为改稿过程中产生的异文,对“读中译本的读者都是无甚必要的事情”,所以省略了半数以上异文的复原。尽管如此,郭沫若翻译的中国首个《德意志意识形态》版本中还是包含了部分马克思恩格斯的改稿信息,作为首个文献版铭刻在汉译本的编译史上。后来,这个版本1947年由上海群益出版社再版,到1950年为止相继增印了四次。

1932年,收录《德意志意识形态》全部内容的MEGA1第I/5卷出版发行。与将被删除字句插入正文内容的梁赞诺夫版不同,被称为阿多拉茨基版的这一版本,在正文内容中只刊载了改稿后的最终文案,将被删除字句与增补内容等收录到了卷末的异文表。阿多拉茨基版的特点之一是将“费尔巴哈”章的手稿切割成40余个片段,并且依据编者自身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将40余片段进行了重新编排,将其编辑成了一部内容较为连贯的著作。它无视马克思标注的页码顺序将手稿拆散后又重新编辑的做法后来受到了国际学界的非议,如广松涉1965年在季刊《唯物论研究》第21期上发表了题为《〈德意志意识形态〉编辑上的问题》的文章,指责阿多拉茨基版“事实上等同于伪书”,指明此书是“将手稿拆得支离破碎后随意粘贴的”。MEGA2先行版同样在其“序言”中批评阿多拉茨基版对手稿进行了暴力编辑,是“对遗稿原有状态的粗暴侵害(massive Eingriffe in die Überlieferungslage)”。阿多拉茨基版除了将手稿拆分得支离破碎之外,在改稿异文的复原上,采用和梁赞诺夫版相同的异文标记,但复原后的异文很大程度上偏离了手稿实际的记载状况。

中共中央编译局于1960年依据俄文《马克思恩格斯著作集》第二版第三卷(Marx Engels Werke 1955,以下简称著作集版)为底本编译出版了阿多拉茨基版,收录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中。作为中文版底本的著作集版删去了阿多拉茨基版的正文文本中记载的原始手稿的页码、注记中关于手稿左右两栏内容的记载、马克思恩格斯笔迹的区分等文献信息,著作集的脚注也仅挑取了收录于阿多拉茨基版卷末的数量庞大的异文中的一部分加以复原。由此可见,借此著作集版中复原的片段性的文献信息及异文很难考察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唯物史观时的互动关系及其思想的形成过程。编译者在附加于汉译本卷末的译注中介绍了手稿的写作时间以及传承过程,但没有提及梁赞诺夫版的编辑及出版情况。在“译者后记”中简要地提及了郭沫若译本的出版情况,“在我国,曾有郭沫若翻译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1938年由上海言行出版社出版,书名是‘德意志意识形态’”,但丝毫未提作为郭沫若译本底本的梁赞诺夫版和作为著作集版底本的阿多拉茨基版在编辑上的差异。因此,阿多拉茨基版在被介绍到我国时,版本校勘以及背后所包含的理论问题未能引起学者的关注,对郭沫若译本中复原的异文标记以及手稿排列等文献学问题的探讨也同时消失了。

S.巴纳(S.Bahne)1962年在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所发现了三页没有被既刊版本收录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手稿,其中两页属于“费尔巴哈”章(即M1、M2),一页属于“圣麦克斯”章。以此为契机,阿多拉茨基版以及基于此编辑而成的著作集版的编辑问题暴露于世,“费尔巴哈”章手稿的编排问题成了国际学术界关注的焦点问题。1965年,苏联学者巴加图利亚在《哲学问题》杂志第10、11期上连载了新编辑版的“费尔巴哈”章的俄文版,并于翌年由苏联政治书籍出版社出版了俄文单行本。这一俄文新编辑版一改阿多拉茨基版对手稿的恣意编排,按照马克思标注的页码顺序重新编排了“费尔巴哈”章手稿,并且插入了巴纳发现的两页手稿,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版本。1966年《德国哲学杂志》公布了巴加图利亚版的德文译本,德国迪茨出版社(Karl Dietz Verlag)又于1971年刊行了这一版本的德文单行本。德文译本删除了俄文版依据内容标注的26个小节标题,但是保留了对手稿4个部分的划分。

1988年,中共中央编译局编译了巴加图利亚版,人民出版社以《费尔巴哈——唯物主义观点和唯心主义观点的对立》为标题出版发行了单行本。据称,汉译本的翻译以德文版单行本为底本并同时参考了俄文版单行本。巴纳发现的两页手稿也被编入正文得以译出,并且马克思标注的页码被放入“[]”中插入到了正文中的相应位置。另外,还将俄文版编辑根据内容添加的26个小章节的标题译出,作为附录置于卷末,并且在每页下方的注记以及卷末的注记中复原了部分由马克思或恩格斯写于右栏的增补内容以及改稿过程中产生的异文。但据此译本仍旧无法获知马克思恩格斯在改稿过程中利用右栏对左栏的增补内容等详细的改稿信息。

1995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版第一卷再次收录了巴加图利亚版的汉译本。但是据调查,较之1988年的单行本,此译本省略了很多文献信息。首先,选集版中收录的译本将单行本中译出的关于手稿改稿异文的脚注缩减至15处,还删去了1988年单行本中复原的马克思标注的手稿页码以及区分马克思恩格斯笔迹的注记。此后,选集版的译本成了我国学者研究时依据的通行版本,2003年出版的单行本和2009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收录的也是选集版的译文。自此,1988年单行本编译出的马克思恩格斯的改稿异文所剩无几,国内学者对《德意志意识形态》编译问题也越来越不再关注。

(二)“费尔巴哈”章汉译本异文编译的新阶段

2005年南京大学出版社以《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为题出版的广松涉编译的《新编辑版〈德意志意识形态〉》(河出书房出版社,1974年)的汉译本,它利用左右两开页的编排方式再现了改稿过程中手稿左右两栏产生的主要异文和右栏边注,可以说是国内首个较为完整的文献版,受到了出版界及学界的广泛好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编辑问题由此成了国内学者广为关注的热点话题。但有种批判的声音认为,广松涉在复原异文信息时依据的并非MEGA2试刊版,而是1932年出版的阿多拉茨基版,对右栏边注的编排也存在诸多不当之处。如以手稿第17页马克思恩格斯批判社会分工的段落为例,将MEGA2第I/5卷正文部分和异文表中的改稿合二为一,并按照广松版的标记将异文插入正文并译成中文,就会得到如下文本。

从MEGA2第I/5卷的原文中可知,“上午≠当鞋匠≠打猎,≠然后中午≠下午≠当园丁≠捕鱼,傍晚≠当演员≠从事畜牧”这一文本中,被删改的只有“≠当鞋匠≠、≠然后中午≠、≠当园丁≠、≠当演员≠”等部分信息,但依据汉译广松版的异文,“≠当鞋匠【然后中午】下午当园丁、傍晚当演员、[随心所欲地]≠”整个一句话像是被马克思恩格斯删除后,又重新写下了“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然后晚饭后从事批判”等内容。此处广松版的汉译本虽然如实翻译了广松版复原的异文标记,但与手稿本身的记载有较大的的偏差,承袭了阿多拉茨基版中的错误。另外,此处马克思恩格斯为何要将“鞋匠、园丁、演员”等名词改为“打猎、捕鱼、从事畜牧”等动词,原因正在于二人所批判的社会分工,主张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扬弃拘泥于固定社会职业中的异化劳动。

以广松版的出版为契机,南京大学出版社在“现代学术棱镜译丛”中设立了“《德意志意识形态》和文献学系列”,重译了梁赞诺夫版和巴加图利亚版,后又于2014年以《MEGA:陶伯特版〈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为题出版了MEGA2试刊版和先行版的合订本。合订本仅译出了先行版的正文卷(Text Teil)和先行版学术资料附录卷(Wissenschaftlicher Apparat Teil)中的“(手稿)产生和流传情况(Entstehung und Überlieferung)”,没有译出MEGA2以并行标记法复原的“异文表(Variantenverzeichnis)”,这也正是MEGA2的精粹所在。如手稿第17页的引文,合订本依照中央编译局的既定翻译只译出了最终文本,“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这样就不会使我老是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未译出反映改稿过程的异文。由此,读者无法获知马克思恩格斯对手稿删改的过程和对词句的斟酌与推敲。由于试刊版的异文信息没有被翻译成中文,仅依靠现有的汉译本,学者无法直接验证广松版异文复原的真伪问题。从异文复原的角度上讲,能代表国内“费尔巴哈”章异文编译最高水平的版本至今仍旧是广松版的汉译本。

三、《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Online版编辑的国际意义

从上述论述可知,《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编辑中最为关键的并非文本的编辑方法,而是如何精准地再现马克思恩格斯的原始手稿中的改稿异文。单纯就文本的编辑而言,2017年11月出版的MEGA2第I/5卷中收录的《德意志意识形态》文本在MEGA2先行版的基础上对文本进行了校订,在解读手稿方面是最为精准的纸质出版物。中日学者共同编辑的Online版吸收了MEGA2系列版本的全部编辑成果,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改稿过程根据异文的产生顺序,以改稿层(Layer)的方式使繁杂的异文在各改稿阶段的全文语境得以呈现,突破了纸质媒介无法克服的局限。简而言之,Online版的编辑有以下三方面的意义。

第一,为非德文国家编译费尔巴哈章的文献版提供了崭新的编译方案。Online版不仅收录的异文数量超过了新近出版的MEGA2第I/5卷,其价值之一在于可以将异文编译成德文以外的语言。中文版之所以放弃翻译MEGA2先行版的学术附属资料卷收录的异文表,组织翻译的张异宾教授在《代译序》中解释道:“面对主要是针对德文文本说明的副卷的处理问题,我们立即陷入一个十分困窘的处境之中,将其译成中文,则失去了德文语境具体细节的直接性,如果完全不译,则对不懂德文的读者来说,这一重要的文献学副卷则如同不存在。最后的这种方案,是译出副卷中的文字说明部分,舍去德文文献细解的部分。”除上述理由外,以并行标记法复原的改稿异文不能被直接翻译成德文以外的语言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MEGA2版的一大特色是它利用并行标记法以时间序列复原了马克思恩格斯多达3-4次的改稿过程,其中包含很多德文语境下特有的改稿,如冠词或性数格的修改等等,此外还包括一些特殊的改稿符号,这些都无法直接翻译成德文以外的语言,如东亚语言中就不存在定冠词。Online版公布后,我国学者可以利用Online版对Layer的区分,以异文插入正文的方式,分别编译出恩格斯基底稿、恩格斯修改稿、马克思修改稿、马克思恩格斯二次修改稿、最终文本等多个层次的改稿文本。

第二,可以通过字体和颜色区分马克思恩格斯的字迹以及每个改稿阶段产生的异文,使中国学者将来可以借助Online版的汉译本介入到唯物史观形成过程中的马克思恩格斯问题等国际前沿课题的探讨之中。例如,马克思恩格斯在手稿第10页开头批判费尔巴哈仅将人作为感性对象时的文本,“他承认人也是‘感性对象’。但是,他把人只看做‘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据Online版考证,后半句是马克思在修改恩格斯的改稿时写在手稿右栏的增补内容,并标注了插入左栏的符号。由此可以得知,批驳费尔巴哈止步于“感性对象”而在实践维度上强调人是“感性活动”的个人的是马克思。而通过现有的汉译本,无法获知这些信息。另外,Online版编辑小组正在与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协商,争取收录“费尔巴哈”章全部手稿的高清影印件,国内学者可以据此对比现存各汉译本在异文编辑上的优劣,同时可以验证Online版的解读文本。

第三,虽然MEGA2试刊版在1972年就已经通过并行排列法较为精准地复原了“费尔巴哈”章各改稿阶段的稿内异文,但海内外学者对改稿异文的研究甚少,如根据改稿异文产生的先后顺序探讨左栏基底稿与马克思恩格斯的改稿以及最终稿之间的理论关联等。这其中与并行排列法中复杂的改稿标记不无关联,使非德文母语的学者望而却步,即便是MEGA2试刊版和先行版的编者英格·陶伯特(Inge Taubert)本人在编完异文表后也将其束之高阁,Online版编辑的目的之一就是在文本编辑领域填补此项空白。Online版首次复原了恩格斯写在手稿左栏的基底稿,并在全文语境中展现了两人对基底稿推敲的全过程,为学者从文献学角度考证马克思恩格斯改稿的意义及两人达到的理论高度提供了可能性。

如笔者在引言中所述,“费尔巴哈”章手稿的成立时间晚于“圣布鲁诺”章(H10手稿群)和“圣麦克斯”章(H11手稿群),马克思从“圣麦克斯”章中抽取出了手稿M30-35(H5b)和M40-72(H5c)并将其和先前批判鲍威尔的手稿M1-29(H5a)组合成了“费尔巴哈”章的大束手稿(H5)。MEGA2第I/5卷的编辑认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阶段的马克思仍然是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的拥趸,马克思恩格斯在写“圣麦克斯”章的过程中决意另立“费尔巴哈”章,彻底完成对费尔巴哈的清算,同时系统地表述二人的历史观。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唯物史观,“与其说是一种纯粹的理论发展的结果,不如说是马克思恩格斯与同时期的理论家展开论战的结果”。换句话说,马克思恩格斯写作《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契机不是对费尔巴哈哲学的清算,而是对青年黑格尔派理论家鲍威尔以及施蒂纳进行的批判,尤其是在与施蒂纳的论战中完成了唯物史观的构建,是意识形态批判的结果。日本学者渡边宪正依照Online版的编辑成果对此表达了不同的见解。渡边教授认为,马克思恩格斯能够对德国当时的意识形态进行批判需要具备四个先决性的理论条件:第一,“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理论以及基于此对费尔巴哈基督教批判理论的再批判,或者说对启蒙主义理论结构的批判;第二,基于异化和“劳动——所有制形式”理论对市民社会的批判性分析;第三,市民社会的变革,即共产主义理论;第四,对19世纪英法历史理论的批判性继承。以上四个先决条件也正是唯物史观阐述的核心要义。马克思通过《德法年鉴》《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及《神圣家族》阶段的批判已经逐步完成了上述先决条件的理论建构,具备了对德国当时的意识形态(即青年黑格尔派的理论)进行彻底批判的理论水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可以视作马克思对上述理论前提进行归结的产物。可以说唯物史观的建构是马克思恩格斯进行意识形态批判的先决性条件,而非其结果或衍生品。另外,据渡边教授考证,写作时间早于H5b、H5c的H5a基底稿,虽然尚未出现“上层建筑”、“意识形态”和“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等H5c中表征唯物史观概念的语句,但也已经基本阐释了唯物史观的理论框架。从另一角度确证了马克思在批判施蒂纳(H5b、H5c手稿群)以前就已经具备了意识形态批判的理论水准,驳斥了MEGA2第Ⅰ/5卷编辑关于唯物史观是马克思批判施蒂纳等青年黑格尔派意识形态家的产物的观点。

四、结语

综上所述,吸收了MEGA2系列版本全部编辑成果的Online版旨在将“费尔巴哈”章中的改稿异文纳入学者的研究视野之中,为国际学界研究唯物史观的创立形成史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编辑组成员现有大村泉、涩谷正、渡边宪正、漥俊一、平子友长、韩立新,后来又吸纳了青年学者陈浩、玉冈敦和盛福刚。中日学者历经12年的编辑,Online版已于2019年8月在线公布了“费尔巴哈”章的大束手稿(H5),小束手稿的编辑工作业已完成,待审校完毕后也会在线上发布。网址为“www.online-dif.com”,“dif”为《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的德文首字母缩写(deutsche Ideologie Feuerbach),供读者免费参阅,但翻译出版需要得到编辑小组的授权。目前,中文和日文的纸质翻译版正在紧张筹备中。

作者简介:盛福刚,日本东北大学博士,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湖北省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日本马克思主义发展史、MEGA2的编辑出版。

文章来源:《山东社会科学》202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