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祭陶德麟先生
5月24日伦敦时间中午11点40分,在英国访学的我忽然接到周可的一条消息,陶老师走了。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悲痛不已,也让我感到无比的遗憾,去年春天的那次相见竟成永别。
我曾在十年前所作的《亦师亦友亦长辈——忆陶德麟先生二三事》一文中说过,“陶老师既是一位令我敬畏的老师,又是慈爱的长辈和亲切的朋友”。在此后的十年间,我时常带着孩子拜访陶老师和吴老师,不定期地趁着研究生答辩、支部会议等各种机会与陶老师交谈,最近几年又因陶老师身体状况不佳而时常探望。于我而言,陶老师何止是师长,他已是我的家人;他所给予的,不只是教诲,更是温暖和关怀。
在我的记忆里面,每次与陶老师单独见面时,他一定会逐一问及我家人的情况,丈夫的工作可好、孩子上几年级了、父母是否康健,有时还会说,“小李怎么看着瘦了”。我总是开玩笑说,“别人都说我胖了呢”,陶老师和吴老师在这时一定会为我做辩护,谁说胖了不好,只要健康,胖瘦都好。每年教师节看望陶老师和吴老师时,我发现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还不及得到的多,吴老师总是拿着整盒巧克力塞到孩子的手里。起初我以为这是带着孩子的缘故,有一阵子就不敢带着孩子去拜访二老,但最后发现情况还是一样的,“今天怎么没有带着叮当过来呀,把这个带回去给她”。最近几年,陶老师的身体状况欠佳,记忆力也有些衰退,有时会想不起我家人的名字。为了这个事情,他曾专门把他们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有一次还专门发微信跟我确认。这些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迄今令我难忘。
在去年的最后一次见面里,他先是跟家中老人一样“批评”我,“自己那么忙,还跑来医院干什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万一找不到地方怎么办”,而后又高兴地向那些小护士们介绍我,说“这是我的亲人,看着是不是很年轻,现在可是教授了”。那些小护士们就打趣他,“您老人家厉害,学生当然也厉害”。或许我的到来让陶老师太意外了,他那天很兴奋,说起了年轻时的一些过往。他说得风淡云清,即使偶尔提及了在我看来惊心动魄的事情,也绝口不提那些事件里面的名字。或许这些年轻的往事触动了他,他一再跟我强调,他喜欢跟年轻人聊天,这让我想到此前有一次在他的家中,他说自己时常想起儿时背诵的那些经典。在那次见面的最后,我们做了一个约定:从英国访学归来之后,我定要与他畅谈一次。而今斯人已逝,这个约定对我而言成为永久的遗憾。
对于我们这些晚辈,陶老师从不吝啬真诚的赞赏与激励。他常常说,“自己已经老了,马哲学科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们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中,他的赠言仍保留在我的手机里面——“今后就靠你们这样的后起之秀去竞争,去创造新局面了”。先生在世时,我总有一种长不大的感觉,而今我辈不能再想着依靠宽厚如山的师长,理应遵照先生所拟定的校训前行并努力—— 吾辈当自强。
李 志
2020年5月30日
(李志: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