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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美学讲坛】何乏笔做客珞珈美学讲坛分享“气氛、力量、呼吸——气学与美学的跨文化探索”

点击次数:  更新时间:2024-06-21

本网讯(通讯员 刘浩)6月13日下午,德国哲学家、汉学家,台湾“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研究员,柏林自由大学古典与现代中国哲学客座教授何乏笔(Fabian Heubel)做客“珞珈美学讲坛”第十三讲,在武汉大学振华楼B214报告厅讲授了“气氛、力量、呼吸——气学与美学的跨文化探索”。中山大学哲学系方向红教授、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廖璨璨副教授、武汉人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讲师张申威、武汉大学哲学学院讲师陈晗倩参与对谈。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刘沁副研究员、东南大学人文学院讲师马天威及院内外40余位学生参加了本次讲座。讲座由哲学学院美学教研室主任贺念副教授主持。

讲座伊始,何乏笔老师介绍了本次讲座的选题背景。自博士论文起,何乏笔老师的研究便聚焦于“气氛美学”,并在研究中形成了“气氛”与中国哲学中的“气论”存在关联的直觉。本次讲座的主旨即在于探讨,如何进一步发展“气氛”与“气学”之间的关联和对话。

讲座正文第一部分,何乏笔老师以“存在与道的形而上下学”为题,回顾了后期海德格尔对老子思想的借鉴和吸收。在老子式的“道”概念中,“上行”与“下行”吊诡相即,两者的关系不能化约为“善/白/光”与“恶/黑/阴影”的对立。因此,老子所指的修道与柏拉图所描写的走出洞穴,即走出黑暗走入光明的单向解放道路明显不同——老子式的修道贯穿向上与向下的修行。1930-1940年代,海德格尔紧密串联老子的“白、黑”关系与真理问题中的“有隐性”(Verborgenheit)与“无-隐性”(Un-verborgenheit)或“入隐”(verbergen)与“出隐”(entbergen)的双重运行(两行),从而跳脱了柏拉图以来的单向解放道路,转而从赫拉克利特的残片中选取“自然”(φύσις/physis)一词,来描绘一种在上行 (Aufgehen)与下行(Untergehen)、出隐(Entbergen)与入隐(Verbergen),以及“自行出隐”(Sichentbergen)与“自行入隐” (Sichverbergen)之间所运行(bewegen)的存在,并借此在西方哲学中敞开了“存在自身之反转性”(Gegenwendigkeit des Seins selbst)的思想,为存在(Sein)与道(Weg)的跨文化及跨语言沟通开辟了历史条件。

第二部分,何乏笔老师以“存在论与张载的气学”为题,介绍并批评了当代汉学家欧阳师(Wolfgang Ommerborn)和朱利安(François Jullien)对张载气学的解释。欧阳师和朱利安都刻意避免使用“形上学”一词来说明张载的气学思想,因为“形上学”是指绝对的超越性,而张载的气学恰好避开了这种超越性的存在。朱利安认为,张载的气学不仅不能容纳一种“形上学”,也不能容纳一种“本体论”。因为张载的气学思想中不仅没有超越者的位置,也完全不存在西方形而上学意义上的“创造”观念——创造者(实在)与受造者(表象)的区分被“透过生成流变的唯一轴心(seule axe du devenir),而直接产生互相依赖关系”的“过程”所取代。欧阳师则持有一种较宽泛的存在论/本体论概念,其优点在于允许“气化存在论/本体论”的可能。这种宽泛的本体论概念能够摆脱“存在与生成”(Sein und Werden)的对立,並提供一种深入思索中国哲学中的道哲学与气化论的可能。然而,欧阳师的讨论缺乏明确的问题意识以将张载的研究放在当代问题场域之中加以探索;朱利安的对比诠释学更是构成跨文化研究的障碍——西方等于“创造”而中国等于“过程”的比较框架,显然无法触及儒家气学的当代潜能,也无法参与当代汉语哲学的现代化。何乏笔老师认为,分别以当代美学家蒙克(Christoph Menke)和波默(Gernot Böhme)为代表的“力量美学”和“气氛美学”,或许有助于避免欧阳师和朱利安的缺陷,推动中西哲学间的跨文化研究。

第三部分,何乏笔老师以“力量美学与幽暗力量”为题, 讨论了蒙克以及当代法国哲学家对尼采所开创的“反主体性”思潮的继承和发展,以及这种“反主体性”思潮与“气学”思想之间的关联。尼采所谓的“力量”(Kräfte) 是指超出主体的意识官能的能力:力量是无意识的——在狂醉的状态中, 主体的力量增强到与主体的意识控制脱节的程度。在有意识的官能(官能可以培养和联系)与无意识的力量(人只能让力量自行发生,不能练习力量)的区分下,蒙克一方面倾向于意识主体与无意识力量的相互对立,另一方面又不停留在官能与力量的对比,而是描写艺术家与狂醉状态极为复杂的“曲折关系”(gebrochenes Verhältnis):艺术家是自我意识与狂醉力量间来回往复的过渡。何乏笔老师认为,蒙克对尼采艺术家形象的上述解读有助于厘清气化主体的主体范式(《庄子》“物”与“虚”在“气”之中的来回往复),然而,这一“厘清”还需要面对一个挑战:首先,蒙克的尼采解读揭示出,尼采所谓“权力意志”与一般对“权力”(即社会、政治权力等)和“意志”(目的论行动下的意志)的理解截然不同;其次,德勒兹等法国哲学家试图让“力量哲学”从政治罪恶及非道德的指责解放出来,反对将尼采化约为“一元的”或“二元的”,而更是“多样的、多元的”,世界是“诸种力量和力量波浪的游戏”。然而,当代的气学能否让美学修养和气化论走出政治权威和道德欠缺的困难?或者说,以气化为中心的道哲学,在反思“一体”(一气)和“两体”(阴阳二气)的过程中,能否承认多种“力量和力量波浪的游戏”?这一问题意味着,有必要反思气学与权力或权力技术(权术)的关系,而气氛美学恰恰为这种反思提供了理论资源。

第四部分,何乏笔老师以“气氛美学与美学工作”为题,探讨了以波默为代表的“气氛美学”在将规范性维度注入“两行”式存在论中的理论力量。作为一种美学的新视野,气氛美学首先承认,美学的工作远超出艺术的范围,美学早已成为了无所不在的力量,也成为了无所不在的软性权力。因此,气氛美学的双重目标在于,一方面要厘清营造气氛的工作及美学权力的运作方式,另一方面又要培养对气氛的自觉,以及与气氛自由相处的能力。在这一双重目标下,气氛美学同时联结了存在论、自然美学与社会批判三个维度。存在论维度上,气氛美学反思了西方传统的主客二元论结构,认为“气氛”之所以是美学的核心概念,就在于气氛既不是物质也不是精神,而是处于身-心或形-神之间的“之间位置”(Zwischenstellung)——这种“之间”性使得一种新主体范式得以可能,同时这种“之间”性也正是“气氛”与中国哲学中的“气”区别于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共同特征;自然美学维度上,波默一再反思应如何尊敬自身的自然,走出意识主体自我控制/自然控制、自我征服 / 自然征服的強烈追求。在他看来,能够使“自然”从人类的控制欲中解放出来的,即不是技术本身也不是对技术的抵制,而是美学——美学有助于酝酿人与自然的另类关系。美学能够培养一种以“化生”而非以“掌控”为中心的另类生活态度,使得人们能够与气氛发生自由的、游戏般的相处方式。美学工作的其中一个重点乃在于营造“让”自然发生的条件,让有为与无为、显明与隐幽、理性与感性沟通无碍——这正是美学工作的道德意涵;社会批判维度,波默尤其借由“美学经济”的问题来接续批判理论的美学思想。在他看來,作为资本主义自我革新模式的美学经济对人力资源的剥削,不仅在于对劳动力的外在利用,更在于对感性、欲望、想象力等内在动力的开发,因此在个人层面上特別重视对自我表现和自我创造的追求。由此可见,美学化的生命技术能促使权术滲透感觉的运行,借由若隐若显的美学工作來发挥。因此,新美学是机会,也是危机。波默的美学研究旨在提升两方面的自觉,让我们深刻知觉到,现代的美学化是双刃剑——它即使权力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又酝酿着新的自觉和自由——从积极方面而言,气氛美学使人们比较不容易盲目接受自身的感觉被美学力量所奴役,反而发展出围绕着“自觉”的美学,即“觉学”。


互动环节,何乏笔老师就“对美学的讨论是否需要心学维度的补充”、“孟子、张载气学的伦理和现实关怀能否为新气学补充规范性资源”、“跨文化研究中的术语翻译”、“如果‘气’不是一个稳态结构,是否需要在‘气’之外引入‘天道’维度”、“‘虚’在张载和气氛美学中的落实何以可能”、“能否从新美学中生发出新的、多元性的权力关系以克服‘圣人’对真理的垄断”等话题,和与谈人及在场师生展开了深入交流。

讲座结束之际,贺念副教授对何乏笔老师持续三个半小时的精彩讲座表示感谢,整场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编辑:邓莉萍 审稿:刘慧)